雨伞•包袱•我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苏东坡

科学家研究大脑几百年,仍处于“臭皮囊”阶段,仍无法回答“我是什么?”

还记得小时候听过的一个笑话:傻和尚出门去云游,师父不放心,教他不停地念门诀:“雨伞、包袱、我”,以免丢失了。傻和尚打着雨伞,背着包袱,念着口诀,冒雨出发了。走着念着、念着走着,冷不防摔了一跤。爬起来发现手中雨伞还在,摸一摸背上包袱也在,就是不见了我。于是放声大哭:“我没了!我没了!”一位好心的路人问清情由后,指着他光头说:“这不就是吗?”傻和尚摸摸光头,破涕为笑:“找到我了!找到我了!”当时我感到很好笑,傻和尚竟傻到不知道“我是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感觉与小时候的就很不一样:说来惭愧!我们其实并不比傻和尚聪明。“我是什么?”这个问题貌似简单,好像准都能回答出来。其实不然,这个问题非常复杂,具有多层次的丰富而又深刻的内涵,是现代科学所面临的最基本的难题之一。科学家如能在21世纪中找出完全的答案,就值得大大庆贺了。不信吗?让我试着回答看看。

最简单的回答是:“我是沈致远。”这是我的名字。但它只是代表我的一个符号,并不代表实体。

要实体吗?好吧!“我是组成我身体的原子和分子之总和?”这个“唯物主义”的问答似乎有道理,却经不起推敲。由了新陈代谢,人体中原有的原子、分子不断被新的所取代。在一年内,人体中70%以上的原子、分子都换新了。按照这个说法,岂不是我已非我了吗?所以原子、分子虽然代表“我”的物质实体,却并不代表“我”的本质。再回到那傻和尚,他摸到的光头并不真正代表他的“我”;这与他信奉的佛教教义也不符,佛说讲究心灵解脱,躯体只是“臭皮囊”。

实体不行,结构如何?“我是我的遗传基因所代表的身体结构。”这个回答比上面那个进了一步,在人体的新陈代谢过程中,物质流变而结构常存。由双亲传来的遗传基因确实代表个体所具有的生理特征,这似乎可以代表“我”。但仔细想想仍有问题:由单个受精卵分裂所形成的同卵双胞胎具有完全相同遗传基因,但是他们的心灵并不相同,总不能说孪生兄弟两人共同拥有同一个“我”吧?所以遗传基因虽然决定了“我”的生理结构,却并不能代表“我”的心灵。这里附带提一下:自从英国的“多利”羊诞生以来,人们对“克隆”技术议论纷纷。最担心的是有朝一日造出克隆人来,“这不就复制出另一个‘我’来了吗?那还了得!”其实这是误解。克隆人与其母体虽然具有完全相同的遗传基因,但这和同卵双胞胎的孪生兄弟并无原则的区别,克隆人并非复制出来的另一个“我”。

那么“我”到底是什么呢?不妨从小看起。婴儿刚诞生时除了与生俱来的本能以外,大脑中还没有“我”这个概念。随着婴儿的成长,与外界的接触的增多,“我”这个概念逐渐建立起来:婴儿不如意时会哭,高兴时会笑,这说明已有了模糊的主观意识;牙牙学语后开始与别人交流,已知道你我有别;慢慢地会和弟妹争夺玩具,懂得趋利避害以保护自己,这说明已知道为“我”打算;再长大些就有了爱憎之别,会向母亲撒娇以表达自己的欲求,这就是七情六欲之萌芽;喜欢唱歌、跳舞、画画,懂得对镜弄姿,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这就逐渐培养出欣赏美的能力,欣赏不能没有主体,这个主体就是“我”;如此等等。朦胧中代表“我”的“自我意识”逐步形成,而且随着知识增长和大脑发育越来越完备。自我意识代表一个人的心灵,决定了我之所以为我。每个人的自我意识都是独一无二的,世界上决没有两个人具有相同的自我意识。

至此,我们已经看到“我”具有不同层次的内涵:名字是符号的“我”;原子、分子是物质的“我”;遗传基因是生理的“我”;而自我意识则是心灵的“我”,它最能代表“我”的本质。以上各层次的顺序是由浅入深的,在所有这些层次之上,还有一个社会的“我”,作为社会之一分子,“我”是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网络的一个结点,而且社会的“我”与心灵的“我”又是密切相联的。这已经够复杂了吧?但还没有深入到更复杂的核心问题呢!

“自我意识的机制是什么?”这是现代科学所面临的最基本的问题之一。自我意识属于认知、思维、智慧等心灵的范畴,有一门新兴的“认知科学”专门研究这类问题。自我意识存在于大脑中,大脑有许多不同的功能:大脑能记忆,但磁带与光盘也有记忆功能;大脑能通过五官感知,但图像识别器也能通过摄像机感知;大脑能根据不同情况作出反应,但具有反馈的自动机也能作出类似的反应;大脑会进行计算及逻辑推理,但电子计算机的计算逻辑功能比大脑的更准更快,它虽然号称电脑却并没有自我意识。可见自我意识不可能用大脑中之单个或部分功能来解释,而是与其整体的系统功能有关。对自我意识机制的研究只是刚开始,目前科学家甚至对研究的方向也有不同的意见:英国著名数学家彭罗斯认为自我意识是人类大脑所特有的,其机制应在亚原子微观世界中尚未发现的规律中去找。彭罗斯此说倾向于物质的硬件——虽然他是数学家。美国的著名物理学家盖尔曼则认为大脑是以一个极为复杂的大系统,自我意识之机制应该从系统的组织结构规律中去找。盖尔曼此说倾向于系统的软件一一一虽然他是物理学家。反正硬件也好,软件也好,软件硬件兼而有之也好,自我意识仍然是一个未解之谜。“我是什么?”这个问题至今仍无确切的答案,所以我们还不够资格取笑傻和尚。

自我意识的研究不仅有深刻的科学意义,而且有重要的实际应用。如果有朝一日自我意识之谜真的揭开了,那一定会极大地促进人工智能的发展,造出媲美于大脑的名副其实的电脑来。此外,自我意识奥秘的揭示,还将有助于解答美学中与主观性有关的一些难题,以及哲学中“心与物”的关系问题,艺术、人文等也将因此而受益。

搁笔伏案,朦胧中自己仿佛变成了那傻和尚,在斜风细雨中孑孑独行,念念有词。不知还要走多远,再摔多少跟斗?才能悟出“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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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5/4/8 9:35:34  阅读次数:25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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