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议“宇宙雕像”
艺术与科学之结合贵在:真美兼备,情理交融。
附图所示是新建的一座“宇宙雕像”,18英尺直径的金属庞然大物高悬在纽约的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门厅内。这是由该展览馆副馆长哈维设计的科学艺术作品,最初的构思是该展览馆天文物理学教育部主任斯威寿提出的,科学顾问是两位科学家萨拉和泰森。
宇宙雕像的轮廓呈球面形,球心悬着一个象征银河系的S形铝片。周围为三个具有不同倾角的铝质大圆环和两个较细的不锈铜圆环所环绕,它们分别代表纽约的地平线、太阳运行的轨道以及其他天体运行的轨道。
斯威寿解释说:构思来自古代之天球仪(类似于我国的浑天仪的天文仪器)。在公元前3世纪希腊数学家阿基米德建造的天球仪中,地球位于中心,各个星球的轨道以不同倾角的几个圆环来表示,而且可以转动以表示天体之运行。这种天球仪相传至文艺复兴时代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16世纪哥白尼提出了日心说,尔后的天球仪将太阳取代原先地球所占的中心位置,反映了人类宇宙观的进步。
哈维进一步解释说:人们经常有一种要求,希望能表示出我们在宇宙中的位置。我们选择了这个设计,准确地表示出2000年1月1日自然历史博物馆在宇宙中的位置,它位于离银河系中心到边缘2/3处。
不妨从科学与艺术两方面议论一下这个宇宙雕像。
从科学的观点看,宇宙雕像代表了人类宇宙观的进步——从地心到日心,再到如这个雕像那样将银河系置于天球中心,与阿基米德和哥白尼时代的宇宙观相比,视野扩大了,确实可以说是一种进步。但问题是这种进步仍然具有局限性,现代宇宙学认为,宇宙中亿万个像银河系那样的星系的地位都是平等的,宇宙根本没有中心!宇宙雕像将银河系置于中心,是不符合现代宇宙学的。对此斯威寿解释说:银河系是我们所在的星系,所以我们将之置于中心。依我看,这种自我中心论与古代的地心说在哲学思想上一脉相承。
至于宇宙雕像如何准确地表示出2000年1月1日自然历史博物馆在宇宙中的位置?除了太阳系位于离银河系中心到边缘2/3处,以及雕像上那个水平圆环代表纽约地平线以外,我实在看出还有什么奥妙。
艺术观点本来就是见仁见智,美感带有很大的主观性,这里只能谈点个人的浅见。我认为,宇宙雕像庞大的天球造型固然高大雄伟,但缺乏一种艺术魅力。当我们看到“维纳斯女神”雕像时的那种惊艳,非言语所能形容——那优美的人体曲线,那典稚安娴的姿态,均表现出极致的女性自然美,甚至她那断臂也使人感受到一种古朴的破缺美。罗丹的“沉思者”雕像则表现出一种深沉粗旷的男性美,俯首沉思的形象使人产生哲学的联想,更增加了视觉美的深度。总之,这些经典杰作有一种震撼心灵的魅力,使人怦然忘我,情不自禁地进入美妙的艺术世界。宇宙之大无外包罗万象,按理更应该具有一种震慑人心的魅力,遗憾的是宇宙雕像的创作者未能将之表现出来。
宇宙雕像的巨大的金属圆环及其上的许多连接小支柱使人联想起齿轮,给人的整体印象是:宇宙是一部不断运行的巨大机器。牛顿时代的宇宙观确实像一部硕大无朋的巨型机器,日月星辰都在各白的轨道上像钟表那样精确地按规律运行,据此可以准确地计算出几百年后的日蚀和月蚀。发轫于此的牛顿力学,为工业革命及随后的机器文明奠定了理论基础。西方一些现代派的艺术家崇拜机器文明,在他们的艺术作品中大量采用机械形象。宇宙雕像继承了这种艺术风格,我对这种“机械美”不敢恭维。
现代天文学发现了天体的演化:恒星如何从混沌中诞生,垂死的恒星又如何蜕变为白矮星、中子星或神秘的黑洞,超新星的爆发在几天内喷射出比太阳在几十亿年中辐射出的总能量还多的巨大能量,整个宇宙又怎样从大爆炸的太初混沌中诞生,如此等等,其威武雄壮、瑰丽奇美为艺术家们提供了取之不尽的灵感和素材。总之,现代天文学已远远超越了牛顿时代的机械宇宙观,展现出一幅奇幻迷离生气勃勃的演化宇宙观,艺术家有责任将之表达出来。宇宙雕像完全没有触及宇宙演化,缺乏一种动态的活力美。
宇宙雕像在艺术方面的缺陷可能是由于只顾及科学的真和理,忽视了艺术的美与情,这与其构思者及顾问均为科学家缺乏艺术素养有关。艺术与科学之结合贵在:真美兼备,情理交融。这当然是非常高的要求,真正能做到决非易事,也许我对宇宙雕像过分苛求了。
纽约是世界艺术之都,各种艺术的精品杰作随处可见。就在离开自然历史博物馆不远的洛克菲勒中心的广场上,矗立着一座金色的普罗米修斯雕像,从天而降的普罗米修斯之造型类似于中国的飞天,雕像下的底座也为一个倾斜的大圆环所围绕。古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是一位奋不顾身从天上偷火给人类的英雄,雕像的艺术造型给人以温暖和亲切的感觉,不像宁宙雕像的机械造型那样使人感到冷漠和疏离。
我国古代神话中,盘古在太初的混沌中开天辟地,清者上浮为天,浊者下沉为地。这与现代天文学中恒星从弥漫在宇宙空间的星云中诞生的思想不谋而合,而且和大爆炸学说中整个宇宙从一团炙热的原始物质中诞生有相似之处,我在想,能否以盘古开天辟地为主题与现代演化宇宙观相结合创造出一座具有东方哲理美的宇宙雕像?如能成功,这不仅是艺术与科学的绝妙结合,而且不会像纽约这座宇宙雕像那样使人产生对茫茫天宇的冷漠感和疏离感,因为盘古和普罗米修斯都不是冷冰冰的机器。有心的艺术家们,想不想显一下身手?
本文之插图及部分内容取自2001年2月25日《纽约时报》刊登的里夫(Rita Reif)的一篇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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